星河隧道

秦嬷一枚,非诚勿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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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罗秦】刺猬(报社/慎入)


这一夜分明是无风的。白幡垂头丧气的,是有些不乐意,没什么言语。

桌上摆着盏小灯,幽幽的,照的范围不大,地上停厝的薄棺材还有砍伐下来毛糙的边缘,没一个钉子。等着皇上派来的礼仪班子到地界了,还要把血肉模糊的尸体拉出来,载在据说是金丝楠木的棺椁里,吹拉弹唱个几天,才要找地方下葬。请来的风水先生都已经到位,耽在府里吃喝好几天,都待出了感情。

大帅死得有预谋,留在潼关的都炸开了锅,作为监军的太子齐王慌神心虚,压了舆论,本想操办个轰轰烈烈,可身边也没个通礼仪的文官,还是带来的管家见得多,指挥起一应下人,总算凑起个灵堂。

上头发话了,敌军还在城外,一切从简。

于是大帅躺在薄棺材里,等他唯一剩下的亲人前来。

 

有刺猬悄悄从棺材洞里爬出来,轻蹑脚步,跑到光找不到的地方,它机警的黑珠般的眼睛打量着临时招来哭丧的童男童女,除了这俩个,没有其他人。

狭小的房间陡然变得宽阔,刺猬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样,瞥了眼供桌上的水果,没兴趣的摇摇头,它摇晃尖尖的鼻子,找准了门的位置。

童男童女却是哭累睡着了,瑟缩着稚嫩的身躯,仿佛委顿的花落在寒风中,呢喃着爹妈的名字。

门关着。

它气愤的撞了下门板,焦躁的团团转,用小爪扒拉了会,也没用。等了会,天赐良机,那小一岁的童男被尿憋醒,红肿着眼,迷迷瞪瞪,借着月光和灯光开门、

刺猬也赶紧顺着门缝溜出去。

门外是更阴森的山林,它微微怔住,暗林里有闪闪的光芒,是野兽的眼睛,甚至那清冷的月光也变得宛如阴间的幽光,催魂般的冷。

 

号角吹响,旌旗蔽空,秦王携着他的元帅,元帅携着十万军队,浩浩荡荡从地平线那头遘奔过来。

临街铺子统一关门,扫洒除尘,地面都透着干净,仿佛战火纷争都是上辈子的事,百姓们夹道欢迎,陆续跪倒,议论纷纷。

哦,前头的那个是元帅,这一身得多少钱!光那马就得好几百银两吧。秦王殿下呢,在哪?那青靛脸的是谁呢?数来数去,勉强将天策府的大小将军认全了,以后也有吹嘘的本钱。浅薄无知的人见秦王和元帅低头私语,不知道说些什么,便凑近向前一听,滴答马蹄声中,只捕获了两个字,表弟。

表弟?哪个表弟,是秦王的表弟吗,那人自以为正确,捅捅身边的人道。

是元帅的表弟,就是前几天……身边的人抛下一个晦涩的眼神。

趾高气扬的列队过去了,剩下满地花瓣,在风中滴流咕噜的打转。

 

人们口中的元帅心不在焉,翘首望外。

怎么不见他表弟前来?是记错了归讯,还是干脆赌气着不想见人?太子齐王谄媚的嘴脸让他烦躁,又让他感觉到什么阴谋,联想关外白底黄边的旗号撤了下去,心不由一沉。

总算挨到了帅府门口,元帅抖擞了精神,眼中慢慢出现了欢喜的光彩,他似乎看到表弟的身影。可是再怎么找,也没那个穿着白盔白甲的身影在。他暗想,也许是什么事耽误了,敌军退兵,也很是有一场要忙的。

天渐渐黑沉,两边两行桌子雁阵排开,该是很热闹的场面,没有一个人是不开心的。

于是连元帅都没空想他消失的表弟,平白无故喝了许多酒,喝得醉倒在床上,沉沉睡去,侍女们帮着脱盔脱衣,换上备着的干净衣服。元帅吐过一回,才算舒坦,侍女服侍完毕,便恭敬退走。

没关上的窗户送来最后一缕春末的幽香。同旧年一般的幽香。

于是元帅不出所料的梦到他最后的亲人,山水相隔,离得很远,白衣人握着长枪,元帅走在青山黑水间,就是走不到他的面前,青白的雾气朦朦胧胧,像黑夜的鬼魅。元帅试着喊了一声,白衣人无动于衷,似是稻草填塞的布人,来一阵风便能吹到天上。

有只乌鸦从天边飞来,倒落在白衣人肩上,直直地看着元帅,口中道:“秦琼,快回去吧。”

“……你知道我的名字?”元帅吃了一惊。

“我一向认识你的,只是你不知道我,”乌鸦操着粗嘎的声音道,“快回去,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。”

“不在这里?那这人又是谁?”元帅问道。

“人总是会被事物的表象所骗,”乌鸦叹息,跺跺脚道,“快转过头来!让他见见你的样子。”

那白衣人转过身来,确实不是他的表弟。

“那我该怎么找到他?”

“不,你说错了,是他会找来的,很快。”乌鸦说完陡然变大,两翅展开的宽度几乎超过了元帅曾见过的那面白底黄边的大纛,接着便抓起白衣人飞走了。

 

元帅猛地惊醒,东方微露的晨光照在他的眼上,天仍然是暗的,他走出来,灰黑的城墙和雉堞在远处排成参差错落的阴影,宿醉未醒的迟钝头脑一片麻木。

窸窣的声音从石榴丛下传来,暗绿里有灰色闪过,元帅踱步过去,是一只刺猬。它突然闯出来,站定在秦琼面前,没言语,小眼睛跟颗黑豆子似的,似乎想和他说什么,尖尖的鼻子仰着,它看着秦琼。

院子里人声渐喧,有一个穿粉桃的侍女远远看见了元帅,慌得急急跪倒问好。

元帅再一回头,刺猬不见了。

 

潼关交接手续很简单,太子和齐王早迫不及待地要走,消失的潼关大帅的下落,他们悉数告知,添油加醋,不过是少些英勇,多些狭私。

元帅听得脸色越发苍白,未治好的病根又勾起来,上马时把腰扭了,夜里又喝酒受风,第二日连手臂都抬不起来。

延医问药,半月过去,仍是未好,元帅以同一个借口都打发了,就是不走,他想留下。

简陋的灵堂便日日有那满脸风霜的元帅。摘掉金盔,换上常服,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,盛着哀戚的悲容,秦王与兄弟们先是劝过,一回两回,也便不来了。

 

童男童女互相握着手,咬着耳朵,悄悄看那元帅。日子久了,他们俩也知道这眼前的大人物不像鄙薄的肉食者,而是一个宽厚的长者。

小一岁的童男便分享他前几日的奇遇,“哎哎,你知道吗。”

大一岁的童女吹吹帘前的刘海,说道: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?”

“刚到这儿的那晚上,我跑出去撒尿,迷迷糊糊正要开门,可腿边好像跑过去一个什么东西。”

“什么东西?”

“像个球一样,长着刺,我感觉我被扎到了,就一下子清醒过来。”

“啊,该不会是刺猬?”

“应该是,可是刺猬怎么会在屋子里面?这畜生怕生的很。”

“大概是饿了吧,”童女有颗软心肠,喜欢小动物,她道,“如果下次它来,我就分它一些吃的。”

 

夏天来了,虽然尸体洒了厚厚的石灰,那腐烂的味道令人厌恶,童女便采摘来一些细小的白的花朵,那花香倒是很香,也很刺鼻,总算将臭味遮下去。

新来的礼仪队是早上来的,很盛大,先是两匹白的没有一根杂毛、一跃能三丈的骏马领路,然后是拿着精致华丽的白幡的一队人,再然后就是吹吹打打的乐队,每件乐器都系着白带,最后才是抬着巨大棺椁的八八六十四人,每人都穿着特定编号的号坎,防止站错了位置。

童男童女早就得到了消息,跑出门去看,吃惊地看着浩荡的人马,不由对那团闷在薄棺材里的尸体肃然起敬。

 

元帅今天没有来,待在府中休息,为晚上的扶灵做准备。

 

风水先生顺了顺胡子,掐指盘算半天,才指定一个界水聚气的地方,不用一声令下,十几个拿铲的壮士便开始掘土挖坟。

“错了错了,是这边!”风水先生叫道,“那边有湿气,任你是金丝楠木也得渗进去!”过不久,又埋汰起一个笨手笨脚的青年,“铲不动,就不知道换个地方吗?”

他自得这幻光般的权力,指手画脚,很是威风八面,但一转向靠坐在棺椁旁的元帅,换了一副嘴脸,躬身笑道:“元帅你看,很快这墓就要好了。”

元帅点点头,分别在即,他只想暗自咀嚼这沉郁的悲戚。

 

突然一阵刺耳的抓刮声将元帅惊动,他一低头,不由一笑,是只迷路的刺猬,当下也不嫌那畜生扎手,托在手心里看着,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
刺猬嗅来嗅去,背上的软蒺藜舒缓下来,最后干脆一趴,眼睛也闭上了。

元帅缓冲了悲伤,他自言自语道:“你也是来送送我的表弟吗?”

刺猬眼睁开,黑珠般的眼睛盯着元帅看。

“我一直在等我的表弟来找我,会不会就是你?”元帅梦呓般道,放下刺猬,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,从草丛中突然飞出一只乌鸦,将刺猬抓在爪子下。

元帅惊得怔住,站起来往前跑了几步,视野中那只乌鸦借着黑夜的遮盖,很快就消失不见。

“元帅,怎么了?”那风水先生还以为元帅要去哪里,连忙问。

“你看见一只乌鸦飞过去了吗?”

“没有。”

元帅一连问了几个人,可壮士们都在忙着挖墓,没空关注天上飞的,他只能将疑惑藏在心中,联想到表弟的死法,更为惴惴。

 

天明前,棺椁总算下葬完毕,童男童女欢喜地揣着丰厚的报酬回家,元帅烧了几天的纸钱,就跟着秦王派来的人回朝复命去了。

 

老元帅许久不朝,刚一上朝,便大吃一惊,两排文武官员,在武官最前头站着的赫然便是多年前梦中的白衣人。

散朝后,当上皇帝的秦王含笑着让老元帅与新元帅见面。

 

老元帅失魂落魄地回家。

饭点到了,忙碌的妻端来羹汤,他尝了一口,诧异道:“这用什么做的?”

“啊啊,我听一个朋友说的方子,说是刺猬能治咳,便托人买了只,试试看。”

他没言语,只是微微的怅然。

有一只乌鸦突然从墙外飞来,留下一串粗嘎的笑声。


—END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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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20报社,真瞎写,不知道怎么抒发近来的郁闷。

还是说明一下吧,刺猬梗不属于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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